社會觀點|鄭捷之死,他們的血,都曾經是熱的阿
(Abandoned, CL)
槍響之下,高呼正義的實踐?
2014年5月21日下午,從台北捷運站江子翠站到龍山寺站間和下車後總共約短短兩分半間,
有四名無辜民眾遭短刀連續刺死,更有二十多名乘客受傷。
這個事件引起當年社會與媒體的關注討論,人心惶惶、警力戒備、名嘴亂談,
大家都想知道出了什麼問題? 怎麼會發生這令人難以費解、恐怖血腥的攻擊案件。
台灣電視媒體循環的不斷播報,大篇幅的照片中是身著紅色上衣,兩眼顯得異常冷漠的高瘦男子,雙手上銬。
全台民眾因而得知這位隨機殺人案的犯罪者:鄭捷。
2016年4月22日上午10點,經前面幾年審判後,終於在今日判決確定為死刑定讞。
2016年5月10日晚上8點多,隨著槍聲響起,煙硝味慢慢飄散,一條人命就此消逝,結束了他短暫20歲初的一生。
2014年,大家都想知道出了什麼問題,但我們卻草率快速地封住可探尋答案的路徑。
接著,台灣大眾開始歡呼四起,高喊著正義的實踐。
然而,如此正義,能杜絕下一位隨機殺人者,又或偏離社會認知的重大罪犯的產生嗎?
抑或只是斷絕了我們更加深入探討的機會,了解在現今運行的社會中,
究竟是什麼因素導致如同鄭捷一般罪犯的誕生,
更荒論在死刑制度壟罩下的台灣,隨機殺人重大刑案的機率疊疊上升。
並非沒有人嘗試去了解,嗯,案件發生後的嘗試。
然而對於殺人已經計畫數十年,並且毫無前科,行兇前幾乎表現與常人無恙的人而言,
兩年的時間,真的夠我們去接近探知他內心深處的黑暗嗎?
更別說,在死刑執行後,曾經輔導他的教誨師和牧師不顧諮商專業倫理的公開主觀陳述對於鄭捷的負面評論,
引發譁然,由此可知他所受的輔導教誨品質大概是怎麼回事。
ETtoday:忘不了鄭捷上課時的眼光 應曉薇:他比想像中還可怕!
能最接近他的輔導人員中尚且有如此的獨斷不願以更多耐心去嘗試,那其他人呢?
「學校在鄭捷槍決後說尊重司法,並願意加強生命教育,
問題是鄭捷的生命教育出了什麼狀況,
根本沒人弄得清楚,是要怎麼加強啊?
每當發生這類令人髮指的刑案,台灣社會的反應,
除了眾人皆欲殺這類反射動作之外,
另一種常見的直覺反應就是:
『喔,家庭、學校與社會教育,整個大環境什麼的,出了問題,才會培養出這樣的人。』
有講等於沒講。」—沈政男
關鍵評論網:你了解22歲的鄭捷嗎?—碰碰碰三聲,就封住了一切可能。
義憤填膺的言論,不過是另一層面的漠視
從死刑定讞到執行僅僅19天,在任期剩餘幾日的法務部長羅瑩雪的簽署同意下,
迅速迎合大眾的期許,斷送可能深入了解的機會。
政府高調地處決一個生命,網路瘋傳消息,很多人高興地高喊:「公平正義回來了!」、「爽,死的好!」
並且對於支持廢死或對於此次執行死刑有不同於肯定的聲音,予以殲滅。
然而,冷漠與不公卻仍低調的肆虐於高漲情緒的陰影之下,默默無語地擴張著勢力,等待下次的爆發。
現在網路平台發達,而流言非常方便,每個人都可以標榜言論自由的權利打開砲火,
但,當無端的謾罵與無邏輯的牽拖湧現,企圖淹沒另一方的言論,還有自由可言?
我所失望與厭惡的核心,不是死刑的執行與否,
而是當我點入希望探討更多鄭捷事件等相關文章時,
底下散布著謾罵毫無邏輯與理性的宣洩留言。
讓我想到獻祭祈求的畫面,獻出有罪的人,讓他死,那麼和平就會降臨,
有意見的,是沾染同罪氣息的被唾棄者。
激烈歡喊的情緒瀰漫在空氣裡,
罪人死,被唾棄者被叫囂,人們瞳孔內閃爍相信和平就此到來的望視天空。
加上媒體標籤化的大量傳播,報導著重於他死前所說的冷漠慘忍話語,
甚至跳出加深仇視、不符合專業倫理的爆料資訊,與先前所述的教誨師和牧師言論,
是否我們社會在嘗試劃分界線?
強調我和他是絕對不同的人,沒有任何關聯,
接著選擇最直接的一條路:抹滅非人類的邪惡,安全多了。
卻忽視鄭捷的成長過程,是在台灣社會化結構之下,和我們並無不同。
那些義憤填膺的言論,似伸張正義,
但只不過是另一層面的冷漠,僅僅以最簡單的思維去完結複雜的社會問題,
卻不願意持續探討,只是不斷否決和分割不同的意見。
「這個社會非常憤慨,這個社會希望看到殺人者能夠立刻伏法,
這個社會希望即便我們不能預防,但是當他發生的時候,
我們可以用最直接,或是最符合大部分人心目中的公平正義的標準,去處理這個凶手。
但是,當我們用這樣最直接的、最簡單、最容易滿足大多數人期待的手段,
我們是不是忘記了,
我們這個社會沒有提供這些家庭,
沒有提供在這個成長過程有可能是先天、也有可能後天扭曲的這樣一個人格,提供公平的機會?」
—段宜康
關鍵評論網:當我們選擇最簡單的手段,去解決一個複雜的社會問題…
對於身陷絕望的人,能制止他的,從不是死亡的威脅
如果這是一則故事,
那它是由一個人很糟糕的開始,名嘴開始穿鑿附會的複雜鋪陳,各大媒體的渲染回顧過往,
接著終於要展開關於人權議題、犯罪預防、監獄制度與社會結構的續章時,
「蹦 ! ! !」
全劇中。
在程序正義忽視和政治操弄之下,潦草而糟糕的結束了。
是什麼導致結束? 導致下個篇章?並非上述兩個原因,而是不願再去思考、再去關心、再去面對的人。
下個篇章概念:以凌亂的社會氛圍,為接下來的糟糕開始下筆。
他不是故事,而是現實,血淋淋地上演。
「吉力根在醫院中嘗試改變,不像另一位精神醫生把收容人稱為人渣,
他用尊重來對待受刑人,使人有機會表達不滿、希望、願望和害怕,創造出去除羞辱的氛圍。
結果醫院中暴力減少了,某些最暴力的殺人犯也開始幫助人。
當然,不是這樣就會有美好的結局。
問題是,我們願不願意讓社會更文明一點?
一個對生命權沒有絕對尊重、動輒就喊殺殺殺的社會,
當然容易讓人覺得殺人沒什麼。」—張鐵志
從鄭捷案、割喉案到鄭性澤案,
看看大眾和媒體的邏輯,看看政府機構的處理方式,看看社會氛圍的反應,
有時候會想,
真的,比起他們,我只是比較幸運而已。
極大多數幸運群體中的一位。
可能我體會得不夠社會。
覺得對一位已認為自己一無所有而身陷絕望的人而言,
能體醒他的恢復理智的,
不是死的威嚇,
而是還擁有的陪伴與關懷。
除了爭論以外,請拿出我們的關懷吧
鄭捷已死,除了爭論這在媒體咆哮下放大的議題外(一段時間後卻會銷聲匿跡),
我們真正該做,都能做的,則是試著關心身邊遇見的人,
寒冷冬夜裡,為臥倒在人行道上不省人事的街友打通電話;
炎熱夏日裡,為坐在輪椅上販售物品的阿婆買條口香糖;
看見憤恨不平的眼神,嘗試關心與了解;
遇到悲傷憂愁的身軀,靠近擁抱顫抖的雙肩,
這些不是小確幸,是人與人間該有的溫暖,
必須暫時拋開該死的社會化,才能改變社會的一點點。
當我還是國中或國小時曾經看過一部電影:讓愛傳出去(pay it forward)
金髮男孩崔佛接受記者訪問時,在攝影鏡頭裡斷斷續續地說:
「有些人對習慣的事很難改變,即使現況不好也不願改變,
於是他們就放棄了,他們放棄後,大家就都是輸家。」
每個人都能做一點點貢獻,累積起來會變很多,
多到終於能讓極大多數幸運的人,關注少數在黑暗中必須自己堅強的人。
在閱讀:「端傳媒:血是怎麼冷卻的,一個隨機殺人犯的世界。」時,
眼眶濕了,可卻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
忽然想到鄭捷看監獄內打球的畫面,或許是他國小或國中時和朋友們在下課時的休閒,
那時,是不是在進球後,伸手望天而歡呼;亦或暗自欣喜,汗漬刻印在衣服,熱血的姿態是他們青春的模樣。
終究是想像。
覺得無力而無用,於是僅整理自己關於鄭捷事件的些許觀點,提醒未來某時某地的自己,
他們的血,都曾經是熱的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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